近日，作家殘雪獲頒香港中文大學榮譽文學博士學位，消息傳出後不少香港讀者紛紛表示祝賀，殘雪也表示欣喜，「在我四十年的創(chuàng)作生涯裏，在香港受到公開關注，這是第二次?！?/p>

實際上，作為中國著名先鋒派女作家，殘雪連續(xù)多年都被認為是諾獎熱門作家之一，2024年，「殘雪」的名字更高居諾貝爾文學獎賠率榜首位。但其實，殘雪迄今為止尚未獲得過任何國內(nèi)權(quán)威文學獎項。與此同時，她離奇而難以捉摸的寫作風格，也使得不少讀者對其作品「敬而遠之」?！裎模合愀畚膮R報記者 陳藝 圖：受訪者提供

在殘雪線上作品的評論區(qū)，不少讀者評價「不容易讀懂」，這一點，殘雪並不意外。她將自己創(chuàng)作的這類小說稱為「中國新實驗小說」，並指出其「閱讀難度和哲學不相上下」。殘雪認同閱讀門檻高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作品的流行，但是「想到全世界，不也有不少讀者嗎？」

至於為何走上如此風格的創(chuàng)作道路，殘雪認為，這並非是她個人的刻意選擇，而更像是一場順應造化的「奇遇」：「我從《黃泥街》起就上路了，接著就爆發(fā)了。我一直爆發(fā)到今天?！箽堁┛恐@種「大爆發(fā)」式的創(chuàng)作本能，在文學世界裏盡情冒險，時至今日仍創(chuàng)作不停、創(chuàng)新不停?！肝乙呀?jīng)71歲了，但我還在不斷衝刺，不斷做實驗，靈感滿滿?！顾f，「現(xiàn)在看來我這樣的人就是為這種文學而生的?！?/p>

為了保持創(chuàng)作效率，71歲的殘雪嚴格遵守作息時間，並為自己安排了相當詳盡的鍛煉計劃：一個半小時做呼吸功，二十分鐘練啞鈴，五分鐘跑步?！肝抑雷约吼N下的時間已經(jīng)不是很多了，為了延長有效生命，我每天花大量時間鍛煉?！瑰憻捴?，「每天花兩小時寫哲學書，一小時寫小說?！?/p>

「我最近還有兩篇短篇正在被青年導演改編成電影?！箽堁┍硎荆约鹤钕Ｍ慌某呻娪暗淖髌肥撬男伦鳌都で槭澜纭?，這也是她近年最為滿意的作品?！肝以谶@本看起來易懂的長篇小說裏提出了一種中西合璧的新型世界觀，這是一本塑造新型人格的書，對於當代的年輕人尤為合適?！箽堁┢诖懈嘀袊贻p讀者能從這本書認識她的著作，「這本書也面向未來。我相信它不會過時?！?/p>

文學創(chuàng)作的核心是「人」

2023年，隨著人工智能技術在計算機視覺、語言處理等領域取得重大進展，尤其是基於GPT-4架構(gòu)的ChatGPT等自然語言處理技術的廣泛應用，以及AI內(nèi)容生成技術的快速發(fā)展，人工智能寫作越來越多地進入了大眾視野，並展現(xiàn)出在多種應用情景中的便捷與實用性。

但對於AI寫作究竟是否算文學，無論是學界抑或是業(yè)界都始終爭議不斷。殘雪對此亦有關注，她表示，「我當然不會認為AI寫作是文學，真正的文學創(chuàng)作內(nèi)部是有人性機制的。這個機制的高級就在於它的操作無法被模仿，也不能預料，是一次性的?！?/p>

殘雪認為，就今天而言，無論是再高級的人工智能，其根本還是模仿，而非創(chuàng)造，因創(chuàng)造需要有「人性機制」的發(fā)動?！溉诵詸C制」中包含深深的「矛盾」，即人類思辨功能和身體功能的矛盾，這一矛盾具有千變?nèi)f化、不可預測的特點，並且毫無規(guī)律可循，因此才可以做到「無中生有」的創(chuàng)造。

在殘雪的文學以及哲學作品中，她始終堅持用文字語言探討人性的複雜和莫測。殘雪認為，實驗文學的宗旨就是找到最為貼切的語言去建構(gòu)人格或身體與靈魂?！肝耶斎皇侵缸罘先说乐髁x或人性的理想之靈魂。但人性到底是什麼樣的？我想這個問題也是新世紀裏最大的問題?！?/p>

做大氣的女作家

上世紀八十年代，殘雪初開始寫作時，亦面臨著艱難的生活壓力，「當時生了孩子，丈夫工資低，我連個工作都找不到。不過那時年輕，我和丈夫奮起掙扎，既做縫紉又帶孩子，還念念不忘寫作?！?/p>

在生活的貧瘠中，殘雪愈發(fā)看得見自己內(nèi)心真正的渴望。她認可「吃苦也是非常好的成長經(jīng)驗」，但同時她又認為「人不要吃無謂的苦」，「希望今天的女性都能在保證基本生活條件的情況下，幹些能發(fā)揮自己才能的工作?！?/p>

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是，即便是在全世界範圍內(nèi)，女作家依然是特殊的。在歷屆諾貝爾獎的121位文學獎得主中，連同今年（2024年）獲獎的韓國女作家韓江在內(nèi)，女性作家僅有18位。一方面是女作家的數(shù)量稀少，一方面是長期以來社會傳統(tǒng)致使女性想以作家為職業(yè)的難度從來不低。女性主義者喬安娜·拉斯就曾寫過《如何抑止女性寫作》以表達長期以來社會結(jié)構(gòu)對「女性寫作」這件事的系統(tǒng)性壓迫。

殘雪對此亦有深刻感知。初出茅廬時，作為先鋒派女作家，殘雪的作品和行事風格都並不受主流文壇所欣賞，她說，「我只想一個人安靜寫作，但即使如此，也不時被那股勢力不斷地在文章中批判一下，或通過同別人比較來歧視一下?！怪钡阶罱嗄?，她的作品越來越多地收穫國際影響力，「他們就集體沉默了。他們轉(zhuǎn)過臉去，就當我不存在?！?/p>

回憶過往，殘雪毫不諱言自身曾受到過的冷遇。她坦率地指出，現(xiàn)實社會中「人際關係中的傳統(tǒng)無孔不入」，人可能會因為堅持自我而「失去一些機會」。她亦十分惋惜不少有才能的創(chuàng)作者日益被漸染成平庸，「不是人人都像我這樣極其倔強的，所以大氣的女作家極為稀少?！顾蚨嬲\寄語年輕的女作家們，「要想在寫作上取得真正的成功，首先要有獨立的人格，不要為外界的蠅頭小利而動搖，也不要人云亦云?！?/p>